在柬做小工的中国人:日薪不到20美元还找不到“活”
从江西前往柬埔寨的时候,王春(化名)未曾想过自己只能和当地的小工一样,领着十几美元的日薪,还经常找不到活干,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也不未曾想过短短3年时间,在异国他乡有了女友和女儿。
女儿的降生,也带给他更大的压力。他想带着女友、女儿一起回国,却苦于办理结婚证、购买机票都是巨大的开销。他该何去何从?
2019年7月26日,江西小伙王春抵达柬埔寨。原本在国内制衣厂工作的他,在网上看到柬埔寨一家制衣厂的工作招聘,工资比国内高出了不少。但等他来了才发现,并不是所有中国人都是高薪工作。
王春在国内的制衣厂上班的时,也只负责最基础的裁剪。而柬埔寨制衣厂往往只在刚开始的时候招聘一些中国员工,来指导当地的工人学会制衣流程技术。等学会技术后,公司就会留下当地廉价的劳动力,放弃中国员工,只留下有管理能力的少数。
找不到制衣厂工作的王春便联系了一位做工程的老乡,但对方也没联系到什么好活。兜兜转转,王春选择加入一个前往暹粒建设变电站的工程队,成为了一名工资和柬埔寨小工一样的中国小工。
一般情况下,中国人在柬埔寨的工资普遍都远远高于当地人。但王春说,自己没有相熟的老乡带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跟老板搞好关系。为了生计,“先得保证有口饭吃”,王春只能同意每天不过十几美金的工资。
王春听说,很多中国工人因为工头给出的工资低于一两百美金就不愿意去工作的事例,他很羡慕他们能够有拒绝的底气:“那些有技术有能力的中国人一个月工资一万多元,做一两个月回国的钱就赚到了。没办法,谁让自己没有技术?”
在暹粒变电站工作的一年多里,王春也没有机会学习更多的技能,没换一个赚更多钱的岗位机会。这个工程结束,他只能穿梭在柬埔寨各个城市的工地“找活”。
但8·18和疫情的双重打击,让柬埔寨许多行业都愈发艰难,王春找到工作的机会更加稀少。为了保证生存尽量不断活,他只能继续接受和柬埔寨小工一样低的工资。
语言不通,找不到活是常事。因为他不会去都是柬埔寨人的团队,毕竟对方也不可能为了沟通再专门给他配一个翻译。而且,需要中国人做的事情往往有一定的技术含量,王春不符合要求;不需要技术含量的工作又常常招到了足够的柬埔寨小工,柬埔寨“物美价廉”的年轻人极多。
再加上对于王春来说,在柬埔寨找工作最重要的是安全。所以他宁愿在相熟的一些工头、朋友的介绍下,去安全的中国老板手下工作,也不会贸然去一些不了解的地方工作。
就这样,来柬埔寨3年多,王春仍然如当初刚来柬埔寨的时候一样,断断续续领着十几美金一天的工资。
在柬埔寨的3年王春并非一无所获,工作随不尽人意,但感情上却有所收获。在暹粒变电站打工的时候,他认识了柬埔寨女孩金娜。
在柬埔寨,每个项目的开工都会备受关注:这些项目建设期间不仅可以直接吸纳当地富余的劳动力,工人们日常的生活所需也会带动大量的消费。
因此,当王春所在的团队到达暹粒的这个小县城后,大量本地的年轻工人蜂拥而至,不少卖餐饮、零食的小店也都纷纷开张。金娜就是其中的一位。
1992年出生在暹粒一个贫困的山区的金娜比王春小6岁。她的母亲改嫁过两次,有5、6个兄弟姐妹,家中没有能力供养她上学,因此金娜从未接受过教育,封闭的环境也没有带给她走出乡村的能力。
生活疾苦,金娜早早就开始赚钱贴补家用。但她只能在村里或者村附近做些小本买卖,卖些水和零食,成本全部加起来也不到10美金。“靠山吃山”,金娜在时令季节也会去山上采摘一些野菜、蘑菇来售卖。
建设变电站的项目开始后,她便将“小商店”搬到了人流量增加的变电站附近。说是“店”,其实不过是路边常见的用木头和帆布简单搭建的小棚。
王春与金娜的相识没有任何戏剧性。当时,金娜经常会去他们的宿舍里找熟人玩,有人便介绍了他俩相识。
当时,青春的金娜每天都穿着一身破旧衣服,这让王春感到好奇,但初相识也不好过多询问。而且王春与金娜不语言不通,随着接触的时间长了两人的关系一点一点变得亲近。
王春也从认识金娜的人口中了解到,金娜的家庭十分贫穷,他便时常也会去关照金娜的小店。一来二去,两人慢慢成为了要好的朋友,王春也产生了让关系进一步的想法。在相识两个月后,王春便约金娜一起出去玩,并且特意带上了队伍里的翻译。
那天,他们聊了许多,王春这才知道金娜的家庭穷到了什么程度。他们家没有地、没有真正的房子,住的是农村常见的铁皮房。金娜每天卖东西的收入加上成本也不过5美金左右,而这些钱她每攒一段时间,就会去附近的小诊所里用来买药。
起初,金娜并不愿意对“买药”的事情说得太过详细,但慢慢还是打开了话匣子。原来,金娜患有皮肤病,是纠缠金娜近3年之久的“恶疾”。由于当地的小诊所医生医术不精,开药、打针都无太大效用,反而因为反复的治疗,导致金娜的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疤痕。
村里许多人也因此对她有些嫌弃,这导致金娜心里也挺自卑,走在路上都常常低着头。这些年为了治疗这个病,金娜赚得钱几乎都买了药,但数百美金花了下去仍然不见好。
金娜不愿主动提起这些。后来两人确定关系后王春才知道,自己丝毫不嫌弃的靠近让她十分感动:“我愿意靠近她,她就把我当做最好的人。”而对于王春来说,这没有什么难以启齿,他眼中这个姑娘是善良的、美好的,他想和她在一起,这些便都不是问题。
两人敞开心扉后,王春便想要帮金娜治好困扰她许久的皮肤病。通过国内的医生,王春确定了这其实只是牛皮藓,一种非常容易治疗的皮肤病,只要去大一些的医院治疗就可以轻松治愈。
在金娜的眼中,“看病”就是去找医生,所以她一直就在家附近的小诊所里治病。再加上从未接受过教育,她也不敢独自去大医院看病,导致这个小病至今没有康复。了解情况后,王春便带金娜去了金边的医院看了专门的皮肤科,很快就让金娜恢复了健康。
最开始,因为相互之间听不懂对方的话,两人也经常因为沟通而急眼。经过长期的相处,两人之间也越发的默契,相互之间都能用柬语和中文进行最基础的沟通,有时候一个动作也就能够明白对方的意思。
为了生计,王春必须得到处找新的工作。在外期间,金娜想他的时候就会用telegram联系王春。
因为金娜的家信号不好,每次联系王春便需要走到离市区近的地方才能有信号。如果王春因为信号不好或者忙于工作没及时回复,金娜便会给他们都认识的朋友发信息、打电话。那些柬埔寨朋友们在遇到王春时就会对王春说:你老婆给我们打电话找你。
两个月前,王春的女儿出生。继续留在柬埔寨,显然已经不是合适的选择,但回国又谈何容易?
王春与金娜至今还没有领取结婚证。如果让中介帮助办理结婚证,至少数千美金的花销。前不久,一位网友在帖子《花费$1082, 历时半年,我和柬籍女友的领证攻略》中分享了自己不通过中介与柬籍女友领证的经历,同样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这让目前的王春难以承受。
而且,即使结婚证不再是个问题,三人的机票价格同样不菲。王春说,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回国,可以通过国内的亲人、朋友借钱购买机票,但再多一个人困难就能翻了几倍。毕竟他的父母已经年过60,务农为生的他们也并无多少积蓄。
对于这段恋情最终能否修成正果,王春也并无把握。家中的父母也早就知道金娜的存在,并无异议。而金娜的父母更是十分支持。虽然王春在柬埔寨的中国人中发展并不算好,但他在国内有房有地,如果金娜能够与王春回国,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横亘在他俩面前最大的困难,就是结婚证与回国,而这些归根究底,核心就是“钱”,而这恰恰是他们欠缺的。
目前,金娜独自在暹粒照顾着孩子。她很节省,一分钱掰成两份用,虽然王春留给她的钱财不多,依然能够维持生活。
而王春则在金边的一个项目中等着开工。等待期间,至少吃住上不用担忧。但他每天也会去附近的工地转转,能接到一天的工,就多一笔收入。
采访的时候,一个柬埔寨小工正准备骑摩托车出去找活,喊王春同行。王春匆匆挂断电话便出发了。直到晚上才有时间再次回复记者。他说,到工地后,那个工地的老板没要他,他便自己一个人又走到了另一处工地,依然没有找到工作。
对于自己接下来何去何从、与女友的未来又会如何收尾,王春都没有明确的答案。但日子还要继续,工作还得去找,而明天也终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