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保安,自认为不是一个善良的人
30岁,阿强在网投行业做了两年。第一年去老挝从事了网投几个月,后来在柬埔寨的一个园区做了一年多的保安。
这两年,他如履薄冰,但庆幸的是,他四肢健全、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他不认为自己善良,却在这段时间,帮助了5个人死里逃生
2020年,经朋友介绍,阿强来到老挝。他清楚自己做的是诈骗,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违法犯罪。他很害怕,但是想挣大钱的想法让他没有选择离开。
由于心理压力越来越大,加上能力不行,阿强没能为公司创造收益,最终遭到网投公司的“辞退”。阿强说:当时我所在的园区还没有赔付的概念,比较自由,做不了就走,没有要赔钱的说法。而网上盛传的“噶腰子”,他也没遇到过。
在待了几个月之后,阿强带去的积蓄已经快要用尽,他打算换个地方发展。这时朋友邀请他来西港某园区,阿强决定不再做网投,所以选择拒绝。
但是对方说,只是做保安,不做网投、不骗人。考虑到那里有挺多他的老乡,阿强觉得挺安全,便答应了。阿强说:换做现在,他绝对不敢答应。因为见识了太多“老乡坑老乡”的事例。
来到西港的园区后,阿强待了一年多。幸运的是,自己确实没有遭到贩卖、受到伤害。
每天进入园区的人很多,黑车子进黑车子出。阿强只认领导,只认“头子”,不看员工。有很多新面孔,他们或因为拐卖来到这里,或自愿来到这里,但想走的时候,总是吵着架、甚至打着架、受尽折磨后才得以逃脱。
阿强自认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主动从事诈骗。但在西港园区的一年多,他没有打过人,也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他就安安稳稳地在园区门口,做着一名保安。
网上经常有帖子指责在西港的许多行业都是依附于网投园区,所以都是助纣为虐。阿强从不参与辩论,因为他自己心中也没有明确的答案。
但有几次的经历,给了他自己不少慰藉。
“我救了五个人,他们逃出来了。”阿强说,这是他回忆起那段经历中,最让自己安心的事情。
园区里时常有意外发生,经常有人想要逃脱。如果遇上已经逃脱至门口的同胞,阿强会放行。
有逃出来问路的,有逃出来找护照的,有逃出来躲避的,阿强都一一指点,帮助他们躲过其他人的追查,顺利让他们逃出。在园区中,阿强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在自己脖子架着刀。
许多同事会选择助纣为虐,将他们扣下、上报。但阿强的良知让他选择了冒险:他不想让他们死。因为他清楚,一旦被发现,这些人除了被转卖、被打死、被“自杀”,很少有其他的结局。
有时,阿强也看到很多被殴打的中国人。但他不敢上去帮忙。其他同事对此似乎都已经免疫了,选择视而不见。唯独阿强,躲在其他地方不敢看。他不害怕这些暴力的场景,但他害怕自己看到这些情景,心中的无力感和负罪感会让他更加的痛苦。
后来,阿强离开了。他不想再看到同胞受伤,但是他确实没办法改变什么。
园区的可怕在于,生命比金钱廉价。而且几乎在里面的所有人眼中,都是如此。
在三观如此一致的环境中,数千人的虎视眈眈,数千人的冷眼旁观,让深陷园区的普通人孤立无援,毫无反抗的机会。这些“普通人”,是指被“朋友”转卖进了这个行业,或者听信了高薪工作的骗局,或是其他非自愿进入园区的人。
但更多人,是自愿选择做一个“骗子”。
近期,泰国警方和移民局也披露,并非所有受雇于柬埔寨呼叫中心团伙的泰国人都被欺骗并被迫在那里工作。有超过90%的泰国人是自愿前往柬埔寨,并同意为黑帮工作。
阿强也坦言,“并非全部人都是被绑架,被虏获进来的,有相当一部分人,是真的想来这边靠这个赚大钱。”
这也是许多人对网投从业者被虐待无法产生同情的原因。
在柬单网的评论区,对于那些就是冲着赚钱去从事诈骗的人,即使他们后面遭到网投残酷的虐待,也很少有人会去同情。有受害者被救出后,对记者说:有钱谁愿意做骗子?但并没有太多人信服这种说法。
因为这些受害者也坦白,他们并不是找不到正经工作,只是赚得慢、赚得少,无法满足他们的欲望。所以明知违法,还是选择了这条道路。
而对于因为信了所谓“会打字就可以月入过万”的高薪工作,和“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的说法被被骗入园区的人,评论也以冷嘲热讽居多。
记者也采访了不少在西港发展多年的中国人,他们对西港的看法并没有网上那么负面,相反,他们认为西港很有投资潜力,灰色产业确实存在,但绝不是全部。
“如果自己圈子安全干净,自己认知清醒,不受高薪诱惑,不轻易相信他人,自然不会落入歧途。”在西港做快递的陈先生说。
“我在西港这么多年,只遇到了飞车党,其他的所谓黑暗的事情真的没有遇到过。”餐饮行业的季先生说道。
追根究底,贫穷不是去诈骗的理由,贪欲才是,无论是对于那些被“高薪”骗入的受害者来说,还是对于主动从事网投的人,“有钱谁愿意做骗子”的说法都站不住脚。
阿强想用自己的经验提醒同胞:绝对不要因为贪欲、心存侥幸去从事网投,那种负罪感会跟随你一辈子。即使身边没人知道我的那段经历,但我还是会害怕,怕有一天别人知道后,被所有人排斥、嫌弃。
阿强清楚,自己的经历肯定会遭到质疑,但他说:“世上没有绝对的恶人,也没有绝对的善人。做好自己,保护自己,才是最为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