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西方国家胆敢没收俄罗斯的资产，那么莫斯科将动用一切可及的手段保卫自己的权利。”据俄罗斯卫星通讯社近期报道，俄常驻联合国代表涅边贾在接受该媒体采访时向西方国家发出警告。在俄乌冲突爆发后，西方国家冻结了俄罗斯大约3000亿美元的主权资产，并计划利用这些资产的收益支持乌克兰。美国一直在怂恿欧盟国家没收这些俄海外资产。值得注意的是，这些资产主要集中在欧洲，而非美国，这种不平衡将导致欧洲成为莫斯科报复的重点对象。有专家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没收俄海外资产，美欧“失血”程度显著不同，而欧俄“互相伤害”甚至对抗进一步升级，会让双方两败俱伤。相较之下，美国虽也将付出少量成本，却能收获“超额”地缘利益。

俄罗斯的报复“将让它们感到非常痛苦”

欧美正在加速利用俄罗斯被冻结海外资产支持乌克兰。6月24日，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博雷利表示，乌克兰7月将从被冻结的俄资产收益中获得14亿欧元，并在今年年底获得10亿欧元。在博雷利表态10天前，也就是6月14日，七国集团（G7）决定将俄被冻结资产的利息作为担保，向乌克兰提供500亿美元贷款。

RT报道称，在欧盟国家冻结的俄罗斯资产中，2050亿美元被总部位于比利时的欧洲清算银行所持有。此外，有澳大利亚媒体透露，俄罗斯在澳被冻结的资产约有90亿美元。澳副总理兼国防部长马尔斯称，实际数额“比媒体报道的要少得多”。据俄卫星通讯社报道，俄央行的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3月，俄罗斯黄金和外汇储备规模大约为5742亿美元，而此前一年，这一数字为6171亿美元。也就是说，俄乌冲突爆发后，俄黄金和外汇储备约一半被冻结。

俄罗斯保卫自己海外资产的决心很坚定。俄总统普京5月下令，一旦俄罗斯或者俄央行的在美资产遭到没收，那么根据法院判决，俄方可以扣押美国或与之相关人员在俄罗斯的财产，以补偿俄罗斯的损失。“欧洲在俄罗斯的财产和资金，正如你们所知，足够多了。俄罗斯对欧盟国家的报复措施将让它们感到非常痛苦，欧盟必须首先从自己的钱包里拿钱为其疯狂（行为）埋单。”俄《消息报》称，该国外交部发言人扎哈罗娃6月中旬这样表态。

据路透社报道，自从莫斯科因俄乌冲突而遭受制裁以来，外国在俄的资产减少了约40%，至6960亿美元。由于西方国家在俄罗斯的投资不断减少，如果西方国家决定没收俄被冻结资产，莫斯科采取对等报复的能力已经受到削弱，但有欧美官员和经济学家表示，俄方仍有办法进行有力反击。

包括路透社在内的多家西方媒体提到，俄罗斯最有可能采取的反制行动之一是没收外国投资者目前存放在特殊“C类”账户中的资产和有价证券。路透社报道称，自俄乌冲突爆发以来，除非俄方给予豁免，否则这些账户一直被禁止使用。俄罗斯没有透露这些账户中有多少资金，它们由俄罗斯国家结算存管局持有。俄罗斯官员说，这个数额与俄罗斯被冻结的海外资产价值相当。

据俄罗斯《莫斯科共青团员报》报道，俄金融分析师拉祖瓦耶夫表示，莫斯科证券交易所60%的自由流通股票由不友好国家的投资者持有。如果把这些加在一起，俄罗斯可能会收回高达3000亿美元的外国资产，这几乎相当于西方扣押的俄罗斯海外资产。

除了西方投资者持有的俄罗斯股票等金融资产，莫斯科也可以扣押西方企业在俄投资和固定资产。据德国电视一台5月报道，俄罗斯圣彼得堡的一家法院冻结了多家西方银行在俄资产，其中德国商业银行的资产涉及价值9370万欧元的证券等资产以及位于莫斯科市中心的银行大楼。英国《卫报》等媒体去年12月报道称，俄罗斯当时要求将奥地利石油天然气集团和德国Wintershall Dea公司在俄天然气项目中的股权纳入国有范围。这意味着两家公司正式失去了在俄罗斯北部天然气开采项目中的股权。

“如果G7国家没收俄罗斯的资产，其可能损失约830亿美元。”据俄《观点报》报道，俄联邦国家统计局2022年的数据显示，G7成员国在俄罗斯投资了828亿美元，最大的投资者是英国，该国购买了189亿美元的俄罗斯资产，其次是德国（173亿美元）、法国（166亿美元）和意大利（129亿美元）。美国投资96亿美元，日本投资了46亿美元，加拿大投资了29亿美元。

除了经济手段外，俄罗斯外交部副部长里亚布科夫曾多次表示，如果俄海外资产被没收，俄方可能考虑俄美外交关系降级等反制措施。

从国际法到欧元信誉，欧盟顾虑多

虽然欧盟国家持有大约2/3的俄罗斯海外资产，但它们中的大多数并不支持没收俄罗斯资产，其中德国是反对声音最大的一个。

据《华尔街日报》4月报道，德国担心没收俄罗斯海外资产可能会开创一个先例，引发其他国家对德国的索赔。二战结束后，德国已经支付了其发动侵略战争导致的赔偿，而最近几年再次出现了要求德国进一步赔偿的呼声。波兰自2022年以来已向柏林寻求1.3万亿美元的赔偿，而希腊自2019年以来已要求德国支付超过3000亿美元的赔偿。

德国还认为，俄罗斯的资产应该完好无损，以便在结束俄乌冲突的谈判中用作筹码。智库波兰国际事务研究所负责人德布斯基表示，德国反对没收俄罗斯资产的另一个动机可能是为了保护仍在俄罗斯经营的德国企业免受报复。呼吁西方公司退出俄罗斯市场的“离开俄罗斯”组织称，仍有272家德国公司在俄罗斯运营。

法国、意大利等不少欧盟国家和欧洲央行也不支持没收俄罗斯海外资产。有分析人士对俄塔社说，欧洲国家普遍担心，没收俄资产可能导致其他国家开始从欧洲撤出资金，这将导致欧元贬值，削弱欧洲经济。据德媒报道，德国左翼党金融政策发言人戈尔克警告说，没收俄海外资产可能破坏投资者对国际金融体系的基本信任，“德国作为欧洲出口冠军，无法承受这种后果”。

就连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通讯主任科扎克也对俄媒表示，西方计划利用俄罗斯资产支持乌克兰，无论直接没收资金还是动用其收益，该计划都将破坏全球货币体系。

G7成员国在是否没收俄罗斯资产的问题上也存在分歧，日本反对此举，因为韩国等国也要求日本对其二战时的侵略行为进行赔偿。此外，澳大利亚副总理兼防长马尔斯对澳大利亚广播公司表示，澳宪法不允许没收俄罗斯资产。

英国《金融时报》提醒说，经济报复是冲突当事国的特权，而不是第三国的。交战各方可以征用属于对方国家和公民的公私财产，乌克兰行使了这一权利，于2022年5月在其境内扣押了至少8.8亿美元的俄罗斯财产。然而，西方国家并没有与俄罗斯交战。如果西方国家可以因为俄乌冲突而没收俄罗斯资产，那么其他国家也可以因为欧美国家入侵伊拉克等国而剥夺西方国家的海外资产。还有欧盟官员表示，没收俄资产，也可能让其他曾经遭受殖民统治的国家向西方国家提出索赔要求。

欧俄“互相伤害”，美国趁机渔利

相较于欧盟的犹豫和反对，美国在没收俄资产方面态度明确，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

据“德国之声”报道，2023年5月，美国政府批准将被扣押的俄罗斯寡头资产用于乌克兰重建。之后，美国将目标瞄准俄罗斯的主权资产。《金融时报》等媒体去年12月报道称，美国这一年在G7内部私下分发了一份讨论文件，称没收莫斯科被冻结的资产是合法的。华盛顿还建议G7工作组探讨如何没收已被冻结的俄主权资产，希望在2024年2月俄乌冲突爆发两周年之际达成协议。今年5月，美国总统拜登授权该国政府在美国管辖范围内没收俄罗斯的主权资产。

据美媒报道，不同于欧盟担心没收俄罗斯资产违反国际法，美国认为，根据国际法，各国“可以对违反国际义务的国家采取其他非法反制措施”。华盛顿还辩称，直接受到俄乌冲突影响的国家，如乌克兰的主要支持国，有权没收俄罗斯在海外的主权资产，因为这些国家的“安全受到威胁”，并为基辅的部分防务支付费用。

“造成美欧在没收俄罗斯资产问题上立场不同的根本原因，是它们在地缘利益方面存在差别。”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洲所欧洲安全项目负责人吕蕴谋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乌克兰危机的爆发本身少不了美国“拱火”成分，而华盛顿一直希望借冲突持续实现“制俄”“弱欧”等目的，因此美国一直以来都在西方“挺乌抗俄”阵营中扮演“领头羊”角色，主导西方阵营对俄政策方向，借此推进自身利益。相较之下，欧洲是俄乌冲突受损最大的第三方，整体较为被动。在冲突爆发前，欧俄利益捆绑较为密切。即使现在冲突仍在持续，与俄对抗升级也将加剧欧洲的安全困境，不利于持久稳定安全秩序的构建。

俄罗斯联邦政府财政金融大学副教授苏韦罗夫称，如果没收俄罗斯被冻结资产，欧盟将比美国更受影响，因为欧洲企业在俄罗斯拥有的资产比美国多。欧洲智库布鲁盖尔研究所研究员施泰因巴赫发表的文章显示，根据基辅经济学院的数据，自俄乌冲突爆发以来，留在俄罗斯的是价值1940亿美元的外国资产，其中欧洲公司拥有900亿美元，几乎是总部位于美国公司（320亿美元）的3倍。

美国卡托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前总统里根的特别助理班多在为《美国保守派》杂志撰写的一篇文章中写道，西方国家没收俄罗斯资产不会帮助乌克兰加固防御系统，只会延长冲突。吕蕴谋表示，欧俄“互相伤害”甚至对抗进一步升级，双方之间毫无赢家可言，而美国则能趁机渔利：首先，莫斯科饱受制裁之害，失去重要市场和金融储备，发展潜力降低，对美威胁也降低；其次，欧元及背后的整个欧洲金融系统声誉受损，甚至其合法性遭受一定质疑，欧元相对美元竞争力下降，有助于美国稳固其霸权根基；再次，欧俄对抗固化会强化欧洲对美安全、经济、金融、能源等领域依附程度，方便美国在其他地缘板块、其他赛道绑紧盟伴体系服务华盛顿的大国竞争。

还有专家表示，在经济利益上，推动没收俄罗斯主权资产也有助于帮乌克兰拼凑援助资金，部分减轻美国援乌压力。尤其是美国将在今年举行大选，国内反对援乌的声音给拜登政府带来压力，而推动没收俄主权资产则能缓解这种压力。